李宇琛|前景是光明的,曲折是我们
文|李宇琛
河北,一片古老的燕赵之地。这里的人们,讲述了六重悲歌,但也见证了太多法槌落下时的那沉重与回响。回响,时而带着金属的冰冷,时而带着血色的腥气,久久不散。
近些年,有三起案子,像三根鱼刺,卡在河北司法的指挥里,吞不下,吐不出,时不时就激发一阵咳嗽的咳嗽:
它们都打着河北制造的烙印。
都分享着刑讯逼供、冤假错案的标签。
甚至,都见证了生命的消逝:
陈国清,暴钦瑞,原伟东。
三个名字,三段被司法洪流冲刷、扭曲的人生。他们或他们的家人,在不同的时间,不同的地点,遭遇了相似的命运:被卷入一场形象正义的追捕,却在程序的泥沼中越陷越深,最终发现:
所谓的证据链条,或者脆弱不堪,或者根本就是人为编织的谎言。
他们共同指出了一个令人不安的问题:
那条通往正义的道路,怎么在河北,就这么崎岖、这么深入、这么充满难以想象的曲折?
1
故事的指针,要拨回到上世纪九十年代。
1994年,承德。避暑山庄名扬天下,但那个夏天,笼罩这座小城的,不只是酷暑,还有挥之不去的恐惧。
7月30日深夜,一名出租车司机被发现死在车内。利器刺入身体,财物不翼而飞。正常半个多月后,8月16日,几乎是同样的地点,几乎同样的手法,又一名出租车司机倒在血泊中。
出租车,这个城市流动的风景线:
突然变成了移动的灵堂。
司机们慌了,晚上不敢接活儿。 市民们议论纷纷,治安亮起了红灯。
市局的电话,估计快被打爆了。压力,像乌云一样压在办案人员的心头:
破案。必须加速破案。
给死者交代,给群众安心。
然而,线索渺茫。时间一天过去了,案子就像进了死胡同:
几个月来,毫无进展。
直到十一月,转机似乎来了。警方将目光定格在了承德市大石庙乡庄头营村。一个叫陈国清的这边,进入了他们的视线。
当时的《承德日报》,用充满敬佩的笔触记录了这一辉煌的战果:
经验丰富的刑侦人员,运用出色的审讯策略……
这一策略的效果显着。报道称,陈国清陆续交代了:
十多名犯罪嫌疑人。
像撒网捕鱼,一网下去,捞上来一批名字。 警方挨个排查、审讯,最终,精准锁定了四个同村的人——陈国清、何国强、士杨亮、朱彦强。
警方宣布,两起出租车司机劫杀案,成功告破。仍在陈国清家中,搜到了一件关键物证:
一把带血的刀。
经过鉴定,刀上的血迹,与第一起案件被害司机的血型,一致:
铁证如山?
2
时间是最好的侦探,它总能在不经意间,揭开布的一个角度,让你隐藏背后的真相,或者,是更大的疑团。
多年后,当案件在河北省高级人民法院法官面前摆摆时,一些令人瞩目的细节,浮现水面。
更准确地说,是第一起案件药房内提取的血迹,以及犯罪嫌疑人从陈国清家搜出的刀上血迹的鉴定报告。报告的出具日期:
原来早于陈国清等人被抓获归案的时间。
这是什么操作?人们还没有抓住,定罪的关键证据之一——
血型鉴定,已经提前准备好了。
是办案人员有未卜先知的能力:
还是承德警方掌握了超越时空的侦查技术。
再看第二起案件。警方在遇害司机的车里,找到了截获的烟头。又是一份鉴定报告,称烟头的唾液与嫌疑人杨士亮的血型一致。
报告给出的匹配准确率,高达99.06%:
听起来,无可挑剔。
但是,鉴定报告的日期,是1994年8月23日。
而杨士亮,什么时候被抓,什么时候被提取唾液样本的:
1994年10月。整整晚了近两个月。
这烟头是穿越时空,提前找到了它的主人?还是鉴定报告本身,就自带了预示功能?
这些反常的细节,就像一个巨大的问号,集中在案卷上。
河北高院的法官们,也坐不住了。在日后一次将案件发回重审的裁定书和《发还提纲》里,他们列出了长长的清单,据统计多达23项,质疑的矛头直指案件的核心:
赃物的下落?
作案时间能否确认?
人未捕获,血型、宗教液鉴定如何做出?
人未招供,破案报告为何已出笼?
关键证人(比如一位学者)的证言是否受到威胁或引诱?
是否存在刑讯逼供获取口供?
每个问题,都像一把小锤,敲击这个案子修复的外壳。
询问被送回了承德中院。但这些问题,似乎并没有得到令人信服的解答。
案子,依然在审判。
3
从1996年一审开庭,到2004年终审落槌,近十年的时间里,陈国清、何国强、杨士亮、朱彦强这四个人的命运,就像惊涛骇浪中的一叶扁舟,在生与死之间反复颠倒。
承德市中级人民法院,共判了四次:
前三次,评级结果高度一致——药品,立即执行。
理由很充分,抢劫杀人,连夺两命,手段,残忍影响严重,不杀社会平民愤。
河北省高级人民法院:
也说回了一次。
理由同样一致:
事实不清,证据不足。
每一次发回重审,都意味着将球踢回了承德。补充侦查,重新审理。但每次报上来,证据似乎还是那些证据,疑点依然是那些疑点。
这就像一场旷日持久的司法拉锯战。一边是地方顶着巨大压力的杀声,一边是省级法院疑点重重的卷宗,不敢轻易取消核准毒品的按钮。
一条拉锯到第三次发回重审时,河北高院的《发还提纲》里,出现了古巴指导意义的话:
如查证没有新的进展,就留有余地。
留有余地这四个字,就像一把万能钥匙,试图打开这个死结。既然有证据证明不证实,杀头的事就缓一缓,但也不能轻易放人。毕竟,多余人命在那里摆着,社会影响在那里摆着。
于是,2004年3月26日,高院的终审判决书来了。这一次,没有发回,直接河北改判:
陈国清、何国强、杨士亮,三人被资助,缓期两年缴纳。
朱彦强,被判定为无期徒刑。
奖励书的措辞,也颇有艺术。
承认四名被告人病情严重,其中陈、杨二人按情理应储备衣物,但是:
考虑本案的具体情节,决定对第二个人不能立即执行死刑。
这个具体情节,究竟是什么? 积分书语几乎不详。也许,就是那些高中自己都没有搞清楚河北的二十多条疑点吧。
更美妙的是河北省检察院的表态。他们认为这个处罚是适当的,理由是:
尽管本案某些证据存在不足和遗憾,但基本事实清楚,基本证据确实、充分。
不足。遗憾。
然后是,基本清楚,基本充分:
这个基本,用得炉火纯青。
它就像一个巨大的遮羞布,盖住了证据链上那些无法弥合的洞穴窿。
就这样,四个人,在经历了四次致命的惊魂之后,虽然暂时保住了性命,但却被永远地打上了“杀人犯”的烙印,陷入了漫漫刑期。
他们在法庭上无数次翻供,尖叫着冤枉:
坚称自己是被打出来的口供。
这,在一切留有余地的结局面前,都苍白无力。
早在2001年,田文昌等国内顶尖的刑法专家,就曾对这个案子进行过度改造。专家们的意见,掷地有声:
事实不清、证据不足,应改判被告人无罪。
承德公检法机关在办理本案中存在明显严重的程序违法行为,使得本案的办理过程严重违反司法公正原则,也直接导致本案根本无法认定有罪。
专家的声音,没能阻止最终的有罪判决。
那个叫刘成金的在押犯人,报道的真凶有其人线索,也被河北高院以经查,所谓真凶在另一起案件被讯问时,均以此包装违章为由,轻轻带过:
否认了。就等于没这回事了?
没有人知道,当年的调查,是否真的穷尽了所有可能。
4
时间,是磨灭记忆的橡皮擦,也是考验信念的试金石。
二十多年来,弹指一挥间。监狱的高墙,鼓足磨平棱角,改变容貌。但对陈国清案的四个人来说,有些东西,从来没有改变过。那就是,喊冤。
他们的家人,也从未放弃。奔波在承德、石家庄、北京之间,提交申诉材料,寻找律师,寻找媒体。一年又一年。
2021年8月25日,朱彦强,走出了监狱的大门。他在里面待好了:
25年。
今年入境时,还是有二十个出头的小伙子,出来时,已是年近半百的中年人:
我一天都没有承认过。我要继续上诉,直到无罪。
他的母亲杨淑霞,头发全白了。她说,二十多年来,家不再家了。儿子进去时,孙子才几岁,如今:
重孙子都快出生了。
2021年3月,何国强也出来了。他减了七次刑。杨士亮,据说也已刑满释放。
尾部下陈国清。因为始终不认罪:
不配合改造,他在监狱里度过了最后的时光。
2025年出来才能。从1994年被抓算起,他将在失去自由的状态下,完整地度过:
31年。
2023年初,已经重获自由的朱彦强、何国强、杨士亮,在家人的陪伴下,再次走进了最高人民法院。
他们提交了最新的申诉状,并带有律师整理的厚厚材料。
接待人员的法,收底层材料,说了一句很官方,但也留有想象的空间的话:
案情复杂,需要进一步研究。建议他们,补充更多细节材料。
研究。还要研究多久?
从1994年案发,到2024年,整整三十年过去了。
几代法律人,从田文昌到后来的赵军律师团队,接力棒一样交付这个案子。媒体也一次次报道,《四次服装,四次刀下留人》的标题,曾震惊一时。
这个案子,甚至被写进了某些大学的法学课堂,作为疑案、错案的典型案例:
可以吧,到目前为止还没有翻案。
前途是光明的:
但曲折的,是他们。是那些被偷走的人生,和永无止境的申诉之路。
5
镜头切换。时间快进到2022年。河北省会,石家庄。
如果说陈国清案是一部跨越世纪的司法悬疑剧,充满了证据漏洞和程序疑云,那么接下来要讲的暴钦瑞案,则共有一部:
惊悚片。
它短促、惨烈,并且隐藏直接撕开指定居所监视居住这个法律术语背后,可能的黑暗与暴力。
暴钦瑞。一个普通的名字。时年34岁。
2022年7月7日,凌晨。许多人还在睡梦中。暴钦瑞的人生,却被一声粗暴的敲门声打断。
石家庄警方宣布:
第5·25号专案的集中抓捕行动。
目标,据传是当地涉嫌寻衅滋事、殴打民工、放高利贷、非法拘禁的团伙。
暴钦瑞,以及他的父亲暴继业、哥哥暴韶瑞、叔叔暴纪涛,还有几个同村的乡亲:
总共10个人,被从各自家中带走。
带队的,是石家庄市公安局裕华分局、新乐市公安局、高邑县公安局三家单位组成的联合专案组:
阵仗不小。
但接下来的操作,则按常理出牌。
这10个人,没有被送进看守所。看守所,毕竟有《看守所条例》管着,有相对规范的管理,有监控,理论上律师也能看到。
他们被拉到了石家庄下辖的新乐市,安置在一家宾馆里。
对他们执行的强制措施是:
指定居所监视居住。
简称。
这个词,对于普通人来说可能有些陌生。但在法律领域,它越来越像一个:
敏感词。
《刑事诉讼法》里有规定,从理论上来说,是指刑事取保候审和逮捕逮捕之间的一种措施,适用于涉嫌腐败国家安全、恐怖活动、特别重大贿赂等几类犯罪:
或者普通案件中嫌疑人无固定住处等特殊情况,且需要经过严格的审批。
立法的初衷,可能是在保障侦查顺利进行和嫌疑人权利之间,寻求一种平衡。
但在某些地方的实践中,指居的味道,似乎发生了变化。
它破产了:
不受《看守所条例》约束的变相束缚押点。
一名律师难以介入、无法探查封闭讯问室。
一个更容易让嫌疑人交代问题的压力锅。
一个合法的黑屋。
暴钦瑞和他的父亲、哥哥、叔叔们,就被关进了这样的黑屋。等待他们的,是什么?
6
仅仅13天。
2022年7月20日:
暴钦瑞杀。
死在了被指居的第13天,死在了新乐市医院的抢救台上。
那天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的父亲暴继业,当时也被关在同一家宿舍,就在隔壁房间。他后来痛苦地回忆,那天晚上,他隐约听到儿子房间里的惨叫声:
声音凄厉。
不久,他听到门外看守他们的保安在低声议论:
完蛋了,电疵了。
暴钦瑞被带走后,再也没有回来。
当天深夜,发生了一些反常的事情。办案人员突然给其他被指居的人:
拿起了手铐脚镣,还破天荒地送来了比平时丰盛的饭菜。
这突如其来的美好待,让暴继业等人心里充满了不祥的预感。
第二天凌晨,大象消费传来。医院宣布,暴钦瑞经过三个多小时的抢救,最终死亡。
死因是什么?
后来的官方尸检报告给出了结论:
死于肺动脉血栓栓塞,引起急性呼吸循环功能障碍。
听起来,像是突发疾病。
但是,报告的关键部分后半段。法医明确指出,暴刑钦瑞的死亡,与生前遭受伤害的多个因素直接相关,这些因素包括:
长时间限制性体位约束,反复机械性外伤,电击伤害。
一份专业的法医报告,翻译成大白话就是:
人,是被折磨死的。
怎么折磨的?
随着检察机关的介入调查,那个宾馆黑屋里的场景,逐渐被人们所了解。
随后的起诉书指控,新乐市公安局刑警大队的民警张旭光、邢子超、王子谦、吴玮涛、马林炫等5人,直接对暴钦瑞实施了刑讯逼供。
他们用了什么手段?
长时间将暴钦瑞铐在特制的铁椅子上,固定姿势,动弹不得。
反复殴打。
使用手摇式电话机,对暴钦瑞进行电击。
手摇电话机,这个几乎只存在于老电影里的物品,摇身一变,成了21世纪的刑具。两个电极,连在人的身体上,坚果疯狂摇动手柄,侧面电流瞬间通过。
那是怎样的痛苦? 无法想象:
据说,同案的暴纪涛,也被打断了两根肋骨。法医鉴定为轻伤二级。
暴钦瑞,就是在这样的苦难下,熬过了12天,最终在第13天,生命走到了尽头。
7
一个年轻的生命,在警方的指居点里注定然而终止。这件事,无论如何也捂不住了。
消息传出,舆论哗然:
最高人民法院审议案件是重点督办案件。
保定市莲池区检察院、望都县检察院,分别对涉案的新乐市公安局和石家庄市裕华分局共11名警务人员(包括民警和辅警):
以涉嫌刑讯逼供罪、故意伤害罪,提起了公诉。
而就在暴钦瑞死亡后不久,那个曾经动静很大的5·25专案,突然就:
偃旗息鼓。
同案被抓的其他9名暴家亲属和亲属,先是被取保候,没过多久,又被公安机关正式解除了强制措施。
原因是:
公安机关经过进一步侦查,发现不追究刑事责任。
这个结论,无异于承认:
初次相遇。
所谓的“涉黑涉恶”团伙,根本不存在。整个案件,很可能就是一场闹剧。
闹剧的源头,指向了同村一个叫暴强的人。据查,他可能因为跟暴家有私怨,于是向警方捏造事实,举报暴家涉嫌犯罪:
这个暴增强,后来也被抓住了。
罪名是,涉嫌犯罪举报陷害。2025年1月,检察院对他提起了公诉。
整个事件,形成了一个悲凉的闭环:
有人报假案 > 警方兴师动众抓人 > 采取指居强制措施 > 按指居点刑讯逼供 > 逼死一人,打伤一人 > 到底发现原来的案子是假的,撤案放人 > 起诉刑讯逼供的警察 > 起诉报假案的这样。
一连串的操作下来,好像:
每个环节都进行了。
最终坏人(涉嫌举报者和施暴警察)也受到了追究。
但那个指的是库点里失踪的暴钦瑞,他的代价,谁来了?
8
死了一个人,还是在警方的控制下。带上队的警察,不可能不慌。
后来的调查显示,就在暴钦瑞死亡当晚,隐蔽行动就已经开始了。地点,新乐市医院。带队的张旭光,开始指挥手下:
删除手机里所有跟专案有关的信息。
并且,要建立攻守同盟。
第二天一早,张旭光召集专案组成员开会。指示:
对外要保密,尤其是不能让宾馆的保安乱说话。
5·25专案还要继续办下去,加快形成笔录。
人已经死了,但案子还要继续办,口供还要继续。这逻辑,令人不寒而栗。
会后,胡伟要求大家退出案件微信群,聊天聊天被查。他还以市局领导的身份,分别负责审讯暴钦瑞的找邢子超和王子谦谈话,叮嘱他们顶住压力。
张旭光也曾叮嘱,千万不能在检察院调查时说出刑讯逼供的情况:
监控硬盘已经据悉,检察院拿不到实物证据。
如果说了(刑讯逼供),大家一起完蛋。
要一条心。
他还让辅警马帅,去处理掉那些要命的物证:
宾馆的监控硬盘。
审慎使用的铁制椅子。
那个手摇电话机。
这里有一座铁笼子。
铁笼子?
这玩意儿是用的?细思极恐。
张旭光甚至组织大家进行了模拟问话,排练如何应对检察的询问。他特别叮嘱那个看上去比较紧张的马林炫,对外就说自己只是负责跑腿办手续的,没有参与审讯:
一整套反侦查措施,部署得有条不队。外观上,经验相当丰富。
然而,人算不如天算。
或者说,那个叫马帅的辅警,可能是整个链条中最薄弱的,也可能是尚存一丝良知的一环:
他,并没有完全照做。
专案组的微信群聊天记录,没删。
那些要命的物证,铁椅子、手摇电话机、硬盘、铁笼子,也来得及彻底思考。
检察机关随后介入时,从马帅的手机里,提取到了关键的5·25专案成员分工表等文件。
更重要的是,在马帅的宿舍和住处,调查员起获了那些本该消失的作案工具:
1个铁笼子。
10把铁质锻炼椅。
若干部手动电话机。
存有硬盘监控录像。
这些冰冷的物品,静静地躺在那里,无声地指控发生在那个宾馆“黑屋”里的大量罪恶。它们获得了起诉涉案警员的证据。
2025年2月13日,保定市莲池区法院。庭审现场:
大多数被告人,对自己在侦查阶段承认过的强迫供述行为,当庭翻供。
主犯张旭光,矢口否认曾对暴钦瑞刑讯逼供。
其他几名直接参与者,则辩称自己的行为与暴钦瑞的死亡,没有必然的因果关系:
甩锅,是他们的本能反应。
辩护律师甚至试图将部分责任推给看守的保安和抢救不力的医院。
但被害人代理律师当反驳,那要命的铁椅子,是谁安排搬进指居点的?是张旭光。暴钦瑞死后,又是谁安排把铁椅子抬走的?还是那些办案人员。保安只是辅助看管,真正的虐待,是办案人员直接实施和默许的。
庭审持续了两天。法庭宣布休庭,择期宣判。
结果,尚未公布。但等待他们的,必将是法律的严厉惩罚。
9
暴钦瑞案,与其他刺目的闪电一样,点亮了“指定居所监视居住”制度,在实践中可能会出现巨大的风险。
法律条文写在纸上,看起来很美:严格适用范围、保障嫌疑人权利、通知重点、介入律师:
但现实,有时是另外一回事。
当恐怖主义权力被腐败,当指居点变成缺乏有效监督的封闭空间,当一些执法者为了获取口供而不择手段时,悲剧就可能发生。
暴钦瑞,不是第一个倒在指居期间的人:
内蒙古邢呼伦贝尔,科技公司老板燕军,指居期间死亡。
湖北红安,失踪嫌疑人袁时宏,指居于死亡期间。
江苏泰州,一名嫌疑人在指定居所期间被限制饮食和睡眠,最终受伤。
这些案例,一次敲响警钟。
指居、此项刑诉法修改时被寄予厚望的措施,本意可能是为了平衡打击犯罪和保障人权,但在实践中,却屡屡异化为一种比看守所羁押更缺乏透明度、更容易滋生问题的超羁押措施:
它太容易变成一个合法的黑屋了。
暴钦瑞案曝光后,关于居制度存废的争论,再次甚嚣尘上。
法学界、实务界,观点不一。
无论走向何方,改革的呼声已经响起。
10
如果说,陈国清案的关键词是证据质疑和马拉松审判,暴钦瑞案的关键词是指居黑屋和暴力致死,那么,河北廊坊的原伟东案,简直就是一部:
集大成之作。
它几乎囊括了所有冤假错案的典型要素,并将冤屈与负债这两个词,演绎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
这个案子,长期以来被媒体和法律界称为:
第二聂树斌案。
甚至有人说,从证据角度来看,它的荒谬程度,比聂案有过之而无不及。
时间,再次拉回到上世纪末和本指南。
地点,廊坊市代管的霸州市,一个叫胜芳的古镇。
五年之内,这个镇子接连发生了两起灭门惨案。
1995年11月29日,以蹬三轮拉货为生的杨长林和他两岁幼的儿子,在家中被残忍杀害。女主人张金萍因为,当时回到了娘家,质地幸存逃过一劫。
2000年12月22日,胜芳镇税务稽查队的队长刘德成,以及他的妻子王俊玲、儿子刘根,一家三口在家中遇害。
手段都残忍残忍,惨惨不忍头部。两起灭门案,时间相隔五年,都发生在同一个镇子,难免联想:让人会不会是同一伙人干的?
恐慌,再次笼罩小镇。破案的压力,类似于泰山压顶:
又是几年,无头绪。
2001年,一个叫魏春江的小偷抓被。为了争取立功减刑,他提供了一条重要线索。他说,他的姐姐陈瑞武,曾和当地人原伟东、杨洪义一起约会。主席间,这三人直到预谋抢劫刘德成(2000年案子被害人)家:
这条线索,达成了破案的突破口。
警方立即将原伟东、陈瑞武、杨洪义等人锁定为刘家灭门案的重大嫌疑人。
在侦查过程中,警方推测原伟东这个人很有嫌疑,因此,合理的推断:1995年那起杨家灭门案,不是也跟他有关:
于是,并案侦查。
译伟东,一个常年在天津打工,偶尔回东北老家的人,就这样,被强行与发生在胜芳镇的两起灭门惨案,绑在了一起。
一起被卷入的,还有胜芳本地人汤凤武,以及另外5名嫌疑人。总共7人。
原伟东为什么会被警方看中?
许多年后,他的家人和律师分析,可能会追踪到他的一些特征:
他外号叫老黑。
他性格比较直,有点刺头。
他和被害人杨长林、刘德成,都曾有过一些商业上的往来或纠葛。
在缺乏直接证据的情况下,这些关联的细节,可能就成了警方眼中“可疑”的理由。
有时,破案靠的不是证据链,而是:
人物肖像和可疑怀疑。
随着原伟东等7人的落网,这一瞬间引发了长达数年的灭门惨案,似乎终于找到了凶手,进入了司法程序。
11
然而,谁也没想到,这个公正的程序,一走就是二十多年。而且走得如此跌宕起伏,反复无常。
从2001年9月被限制人身自由算起,到2024年底,原伟东在看守所和监狱里,总共待了:
8507天。
23年多的时间。人生最宝贵的年华,都在高墙内度过。
在此期间,他和同案的汤凤武,经历了堪称中国司法史奇观的审判历程:
至少6次被确定药品(包括药品立即使用和药品缓期使用)。
案件在廊坊市中级人民法院和河北省高级人民法院之间,来来回回,像个烫手的山芋。
廊坊中院判死刑。
河北高院认为证据有问题,发回重审。
廊坊中院再审,可能还是维持原判,或者稍作思考。
河北高院再审,可能再次发回,或者自己改判。
这个过程,持续了近十年。直到2009年11月12日,河北高中打出了一场精彩纷呈的二审判决。
对于2000年发生的刘德成一家灭门案:
全部案宣告无罪。
包括原伟东成员的5名被告人(陈瑞武、杨洪义、王晓敏、尚志红),全部无罪释放。证据不足,指控的犯罪事实不能成立。
但是,对于1995年发生的杨长林父子三人遇害案:
河北高院维持了对原伟东、汤凤武的有罪认定。
但将处以罚款,从之前的药品立即执行,改判为:药品,期缓两年执行。
这个结局,充满了无法解释的矛盾。
认定了原伟东等人与2000年的刘家灭门案有关联,那么:
警方并案侦查的基础是什么?
魏春江那个小偷提供了关键线索,价值何在?
更重要的是,对于2000年这起案件,原伟东几乎是铁板钉钉的不在场证明:
案发时,他在距离几十公里之外的黑龙江省呼兰县老家,正在办理征收农业税的手续。有火车票为证,有当地派出所出具的证明为证。
这个证据表明,当年警方不知道。他们派人去调查过:
但调查的结果是,不予采信。
警方认为,原伟东的妻子李杰,提供这些证据是在包庇丈夫,也对她进行了强制措施和审讯。李杰后来甚至在网上实名控诉,称自己当时也被铐在老虎凳上,遭受过电击威胁。
一个完美不在场证明的人,最终虽然在该案中被判无罪,但男友却一直被作为主犯侦查、起诉、审判近十年。
,修复了2000年的案子,剩下1995年的杨家灭门案,认定原伟东、汤凤武有罪的证据现在,还有多证实呢?
根据法院历次处罚和律师的分析,定罪的主要依据,得分下两个:
译伟东、汤凤武在侦查阶段有罪供述。
该唯一案件研究员,杨长林的妻子张金萍的明确承认。
我们首先查看有罪供述。
从被抓之日起,原伟东和汤凤武就一直没有停止过喊冤。他们坚称,所谓的认罪口供,完全是在警方的刑讯逼供中,屈打成招的结果。
他们描述了地震:
坐老虎凳。
被电棍电击。
被毒打。
这些指控,并非空穴来风。案件卷中,可以看到一些旁证,比如类似入所时的检查记录、受损的照片、以及同监室人员的证言等。
经过多年的申诉和律师的辛苦努力,终于在2020年廊坊中院的再审一审中,取得了令人振奋的突破:
法院依法排除了原伟东在侦查阶段的全部有罪供述。
这是一个非常关键、也非常罕见的决定。它意味着,法院在法律层面上,承认了这些口供的非法性。
辩护律师认为,汤凤武的有罪供述,虽然形式上有些不同,但内容与原伟东的高度相似,且同样是在刑讯逼供的持续影响下做出的,也应该一并排除。
不管怎样,定罪的第一根支柱,实际上已经垮了。
现在,极限下第二根原生演员:胎儿张金萍的明确认可。
张金萍,作为灭门惨案的唯一生还者,她的证词无疑是重要的。她在案发后不久,以及多年后的审判中,都指认原伟东和汤凤武就是当晚闯入她家行凶的人。
但是,辨认,尤其是时隔多年的辨认,以及在极度恐惧状态下的记忆,其可靠性是存疑的。
更要命的是,这位张金萍,有一个无法漂流的污点:
她当年,还辨认过另一个人,叫赵某辉。也言之凿凿地指认出赵某辉是凶手。
结果呢:
赵某辉,最终被彻底排除了嫌疑人,证明是无辜的,并获得了国家赔偿。
这个事实,就像一把重锤,砸在了张金萍辨认的可信度上。
2024年6月5日,高院对原伟东案进行了再审二审开庭。已经获得国家赔偿的赵某辉,第一次走上证人席。
他当庭证实了两点:
他去年也被刑警讯逼供,被迫承认参与了杨家灭门案。
张金萍确实辨认过他,并且指认他是凶手。而他,是无辜的。
赵某辉的证词,其杀伤力是巨大的。几乎彻底否定了张金萍辨认的可靠性:
这样她就能把无辜的赵某辉认成凶手,那她对原伟东、汤凤武的认认,还有多少可信度呢?
至此,支撑原伟东、汤凤武有罪的老公,全部倒椅:
口供,被排除了。
辨认,被证明不可靠了。
目前,还有其他调查证据:
警方说,失踪了,遗失了。
现场提取的指纹、脚印等痕迹? 无法与原、汤二人对应。
其他证人的证言?主要是谣言,或者相互矛盾。
辩护律师在2024年的庭审中,几乎摊开来说:现在指控原伟东、汤凤武夺取杀人的证据体系,已经彻底垮塌了。被告人口供没了,被人认定不可信,调查害证据又严重。
根据中国的《刑事诉讼法》,遵循“证据确实、充分”的定罪标准,遵循“疑罪从无”的基本原则,该案子,接下来应该怎么判:
答案,似乎只有一个——宣告无罪。
十三
然而,现实,再一次给所有期待正义的人,泼了一盆冷水。
2024年10月29日。
河北省高级人民法院,对原伟东、汤凤武制造杀人案,做出了再审的终审判决。
结果:
驳回上诉,维持原判。
维持是哪个原判?是廊坊中院在2020年左右再审一审作出的判决(具体刑期未公开披露,但仍应为死缓或无期)。
这意味着,河北高院,依然认定原伟东、汤凤武有罪:
即使在非法证据被排除、唯一目击证据人确定的可信度之后也被彻底动摇。
这已经是原伟东,第六次,听到法院对他给予了毒品类的处罚(包括死缓):
第六次。
这个结果结果,像一块巨石,投入了到底就波涛汹涌的舆论场:
证据都这样了,还要硬判有罪?
人们无法理解。
各种猜测再次浮出水面。并不是真的像婴儿传言那样,案子拖得太久,当年参与办案、审案的公检法人员,很多已经走上了更高的领导岗位:
比如说,当年的市公安局的负责人,后来升任廊坊市政法委的领导。
比如说,当年审理此案的一些法官,后来成为了画廊中院原来是河北高中的院领导。
如果平反,就意味着承认今年的侦查、起诉、审判存在重大错误:
谁来承担这个责任?会不会影响这些已经高升的领导者的前途?
这种猜测,虽然无法证实,但在逻辑上似乎解释了为什么高中可以做出一个有证据表明明显站不住脚的判决,也不愿意宣布河北无罪:
自己修正了自己的错误,太难了。
河北。聂树斌案的阴影,似乎从未散去。
今年,聂树斌案也真凶出现多年,证据疑点重重,但河北方面实在是顶着不办。 直到最高法下决定,指定山东高院异地复查,才最终沉冤昭雪。
译伟东案,最高法其实早在2013年,就已经注意到了问题,并指令河北高院进行再审:
但法的指令,似乎并没有带来最高预期的效果。
河北高院,把这个再审程序,拖了整整十年。十年一剑?最后磨出来的,还是那把指向原伟东、汤凤武的“有罪”之剑。
辩护律师在庭审时,曾当庭提出,涉河北司法系统与本案牵涉过深,难以保证公正,请求:
将案件移送河北省以外法院提出上诉,或者由最高法直接提审。
这个合理的请求,没有被采纳。
14
就在河北高院提出维持原判的终审裁定合格两个月后。
2024年的最后一天,12月31日。
当人们都准备好迎接新年的时候,一个悲伤的消息响起:
原伟东,死了。
他因为晚期,多器官衰竭,在束缚着他最后时光的保定市第一中心医院死亡:
终年55岁。
在他去世的前一年,2023年,他被查出晚期。在医院做了胃部切除的大手术。
他的家人,曾向法院发出过绝望的呼喊:
或者现在就判他死刑,给个痛快!
或者就让他保外就医,回家等死!
别再这样折磨他了。
但这些请求,都石沉大海。
因为,他的身份,在法律上同样是畜牧业缓期执行罪犯。保外就医的程序,异常复杂,且需要监狱管理部门和司法机关层层嵌套:
最终,原伟东没能获得保外就医的机会。
据报道:
在他完成完成大手术的十天后,就被重新押回了看守所。
他就这样,在病痛和冤屈的双重苦难下,熬过了生命的最后一年。
直到死,他再也无法等到洗刷罪名的那一天:
8507天的羁押。
6次的葬礼判决。
23年的喊冤。
最终,他带着无尽的遗憾和不甘,离开了这个世界。
他的母亲,早在2003年,就因为承受不了儿子蒙冤的打击,悲愤交加,一病不起,早早离世。
他的妻子李杰,一个普通的农村妇女,为了给丈夫申冤,奔走了23年。从一个年轻的妻子,熬成了两个鬓斑白的中年妇女。她收集材料,写申诉信,找律师,跑遍了地方政府部门。她说:
我确信他是冤枉的,我从来没有想过丢掉他。
只要我们家还有喘气,就不会罢休。
他的儿子,当年父亲被抓时,还是个孩子。如今,已经长大成人。他没有享受过多少父爱,却过早地背负着为父申冤的沉重责任。
一个冤案,就这样,就像一个巨大的黑洞,消灭了一个无辜者的生命,也碾碎了一个究竟普通的家庭。
那些可能造成这一切的人呢:
媒体报道中提及的那些当年办案、审案后高升的官员,似乎因此受到了任何影响。
这种强烈的对比,让公众在为原伟东一家的遭遇扼腕叹息的同时,也对司法的公正性,产生了恐慌的疑虑和愤慨。
原伟东死了:
河北,真的赢了吗?
如果胜利的代价,是用一个公民的生命,一个家庭的毁灭,来所谓的司法权威和某些人的政绩,那么这种胜利,也不要罢免。
15
原伟东走了,但案子还没有结束。
同案的汤凤武,还在监狱里服刑。他已经年近半百,从死缓减为无期,但杀人犯的帽子,依然沉重地压在他的头上。
他的家人和原伟东的妻子李杰一样,表示绝不会放弃上诉。
他们计划继续向人民法院、最高人民检察院最高反映情况,提出新的证据和法律意见,争取通过审判监督程序,或者检察院抗诉等非常合规,为本案寻求最终的正义。
中国法律规定,即使已死亡,如果发现原判确实存在错误,仍可以启动再审程序,改判无罪,还死者一个清白:
呼格吉勒图案就是这样平反的。
聂树斌案也是这样平反的。
译伟东案,道路是否也能走上这条“亡者归来”的平反?
希望,依然存在。
但这条路,指定不会接地。尤其是在河北这片土地上。
回顾这三起案件。
陈国清案,证明硬伤累累,四次温泉三次恢复,最终:
留有余地判了死缓无期。
各方喊冤三十年,至今未获无罪清白。
暴钦瑞案,因不实举报被抓:
在指居黑屋中惨遭液压致死。
虽然施暴者被诉,但暴露的制度之恶令人心惊。
译伟东案,集冤案要素之大成:
六次采摘评分,完美不在场证明被无视,刑讯逼供证据确凿。
全部最终含冤病死狱中,至今未能平反。
三起案件,都发生在河北。都指向了刑讯逼供,都充满了程序瑕疵和证据疑点,都让双方和家庭付出了惨痛的代价。
你们这帮家伙巧合吗?
我们常说,前景是光明的,道路是曲折的:
但对于陈国清、暴钦瑞、原伟东,以及那些提出申诉的蒙冤者和他们的家人来说,光明在哪里?
他们的,似乎只有无尽的曲折,和几乎老年生命的等待。
这曲折,是看得见见得着的,是冰冷的手铐,是昏暗的审讯室,是刑具留下的伤痕,是一次次被驳回的申诉状,是某些司法人员的冷漠、推诿甚至阻挠。
这曲折,也是看不见的,是破案压力下的有罪推定,是稳定考量下的息事宁人,是地方保护主义织成的关系,是不平等机制导致的错无忧:
这曲折最终杀死了我们每一个具体的公民。
不知道,还要走多少曲折的路,多少代价,那光明的前途,才能真正照耀到每一个祈祷,温暖每一个在黑暗中等待的人?
前景是光明的,曲折的,真的是我们。
写于2025年4月23日
本文参考资料:
澎湃新闻,河北22年前劫杀疑案4附向最高法申诉,高院曾两次驳回,2016年。
红星新闻,四次大麻被驳回,服刑25年刑满释放者朱彦强:将继续上诉直至无罪,2021年。
财新网,河北陈国清抢劫杀人案22年申诉无果,2016年。
财新网,喊冤20余年河北陈国清案三名被告再次向2023年提出最高法律上诉。
南方周末,等待939天的庭审:被“指居”者死亡,8名办案人员被控刑讯供供,2025。
南方周末,多起死亡事件背后:“指居”走样,陷存废之争,2024。
南方周末,被“指居”者离世:公安称其余同案人员“不应当追究刑事责任”,2023。
中国新闻周刊,河北廊坊两起灭门案背后:两个20年没等到结果的“犹太人犯罪”,2021。
界面新闻,确定面|廊坊灭门案再开庭,原伟东妻子:肯定是冤案,从未想丢下他,2024。
澎湃新闻,被羁押22岁身患癌症,廊坊灭门案被告原伟东申请现场出庭被拒,20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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